天擦黑時昭明書院古戲臺上演《連環計·小宴》
2023年10月19日,第十屆烏鎮戲劇節開幕。我記不清去年和今年在烏鎮戲劇節一共偶遇了多少場嘉年華演出了,偶遇在這里很尋常。嘉年華表演場地多是在西柵的主街道西柵大街,以及橋下、亭中、烏篷船內,有即興戲劇、肢體劇、戲曲、舞蹈,十天演出數百場。
如去年一樣,不止一支表演隊伍踩高蹺,穿著戲服,從昭明書院的堂內緩緩出發巡游。但今年,窄窄的西柵大街(一條通常只容三人并行的石板路)竟然塞了六排觀眾。踩高蹺的演員向西行去,一撥人跟著,一撥人趁著交通擁堵緩解,往反方向走。
雨讀橋附近比武的少年英豪
好幾次趕路,因為太多路人圍觀嘉年華演出導致的交通擁堵,我差點遲到,但這份熱鬧讓人沒脾氣。
告別高蹺一隊,我在靈水街的橋頭見到了高蹺二隊。一男一女都穿甲胄、使長槍,看來是年少英豪。一個矮人(在高蹺世界里,真人算是矮人了),拔刀對抗兩桿槍。觀眾叫好。
今年許多人喜穿古裝悠游拍照,烏鎮也是,我更恍惚,古時人們逛廟會是否也如此。
飾演詭計多端小丑的演員
烏鎮戲劇節總策劃丁乃竺推介古鎮嘉年華時說,“人生百態,戲劇百態,你可以是觀眾,你也可以融入其中?!比ツ隇蹑倯騽」?1月底舉辦,在新冠疫情防疫政策最嚴格的時候,而今年,至少四倍于去年的游客進入西柵,觀眾與嘉年華演出的聯結更加緊密。
算上這對英豪在內,雨讀橋下,連著就有三個演戲點。每個點外觀眾都圍成圈,三個圈子擠在一起,幾乎要產生交集了,我站在橋上看,比武的英豪不遠處在演肢體劇,兩三把椅子、一塊白布、若干玫瑰花瓣,構成整個表演場域。男女演員用白布蓋上椅子,撒玫瑰花瓣,轉圈、對視,推倒椅子,不講話,用這些動作來表達他們的情感變化。
西柵大街上奔跑的嘉年華演員
另一個互動聲量極大的是木箱劇團,第二次路過時我駐足看他們的即興喜劇。規則是這樣的:一位演員做猜謎者,先去對岸躲得遠遠的,另外幾位演員聽觀眾指揮,觀眾賦予角色和癖好,演員即興表演。
“殺手!”有人聲音最大。
好,演殺手。接下來是癖好?!疤畧F舞!”
這時,猜謎的演員被叫回來,他的同伴表演一名跳女團舞的殺手,他來猜。猜不中,觀眾可以發出噓聲。
橋邊的環境實驗戲劇《半人馬2023》,后半段有些冷場
這類注重互動的嘉年華演出今年非常多。比如有兩個小丑發紅白兩色的氣球棒,將上前參與的觀眾分成紅白兩隊,小孩子很踴躍。白隊的小丑夸張地偷換掉紅隊小丑的氣球。小小的男孩女孩(家長給他們扮成古時的少爺小姐)并不怯場,跟著白小丑逗紅小丑玩。
一天我趕往日月廣場采訪準備彩排的戲劇導演,廣場被三個高大的俄羅斯表演者及幾排觀眾占據,好像很精彩。采訪時,我還能聽到風琴聲和游客的鼓掌歡呼。第二天同一時間我又過此處,果然捕到三個東歐人,蒸汽朋克打扮,一人拉風琴,一人吹黑管,一人打鼓,每人頭頂各一盞靈活轉動的燈,可以拉亮(我并不懂這個設計的意義所在)。
演出有二十來分鐘,中間幾度,三個人或自我介紹,或與觀眾交流,沒有翻譯,在場應該也沒有人聽懂,但大家很有默契,東歐人話語一停,紛紛歡呼鼓掌,毫不吝惜熱情。
也有的很古典。
靈水居外的河邊,停著夜晚會發光的嘉年華裝置
兩次在昭明書院的古戲臺,我都駐足聽了海豐縣西秦戲藝術傳承中心的《連環計·小宴》。天色將暗之時,昭明書院一側的戲臺,在司徒王允的介紹下,呂布結識了年方十八的貂蟬。呂布問貂蟬,為何還不婚配?貂蟬揮動水袖,呂布輕輕搭住水袖一角,用手假作酒杯,在水袖上來回一劃,將杯中物一飲而盡。是為上鉤,手、眼、身、步都有看頭。
昭明書院是為紀念南朝梁太子蕭統而建,內院擴大,成為烏鎮嘉年華許多演出的表演地點。
巧合之下,我有一天就在昭明書院看了兩次《知己》,都只看到了后一半,伯牙的獨角戲:那是改編的伯牙子期的故事,書院空地處,有古琴一張、頌缽一個。
烏鎮戲劇節期間,特邀劇目的海報貼在民居外墻,游客帶小孩合照
伯牙穿著紅袍,系著白綢帶,時而對天,時而抱臂,喊,子期啊,子期??!有位抱小孩的游客接話說,子期在這里,在這里!
演員謝幕時,子期出現了。我意識到,子期就是一個小時前吃午飯坐在我對面的人,白衣袍,紅綢帶,和伯牙正好配成一對。
下午我轉場想休息,在河邊咖啡館坐下,抬頭,橋上竟然又是子期,白袍紅綢很搶眼。編輯和我討論工作,過了十幾分鐘我抬頭,子期還在橋上,有人在拍他。這時我身邊坐下兩個游客,一個說,“我在橋下看風景,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,是不是?”“什么?”另一個回。先前說話的人指指子期,“我記得有句這個話,是不是?”這時子期下橋,仿佛去看河對岸的演出了。